第十二章

张卫东胡吹瞎聊再升高官

赵爱民心领神会为官之道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万泉县三级干部大会在县一中大草场隆重举行。每年一度的三级干部大会的主要议题是，县革委会总结一年来的工作，部署明年的工作，各公社的一把手都要在大会上作汇报发言，赵爱民第一次以公社一把手的身份参加这种隆重的会议，他感到很自豪很兴奋。

上午九点整，王洪彬等县革委会的头头们迈着矫健的步伐仰首阔步地走上了主席台，姓赵的看到这些头头们的神气的样子，心里非常羡慕。在县革委会的头头们按照往常的位置在主席台上坐好后，姓赵的突然发现在王洪彬的左边空着一把椅子，他知道这应该是林副书记的位置，他还没来得及猜测为什么林副书记没有参加这个一年中的最重要的会议，举持会议的王文革就宣布：“一九七二年万泉县三级干部会议现在开始，在开会之前，我首先向大家通报一个情况，林副书记于昨天下午升任黑头县革委会书记，所以没有参加今天的会议。下面宣布各公社革委会书记作汇报发言的顺序……”

今年是按照各公社的地理位置从东部向西部排列的顺序，赵爱民排在了第二位，张卫东应该排在第三位，但却居然安排到了最后，姓赵的不明白这个破例的安排意味着什么，他还发现王文革今天的情绪不大对劲，但他不敢分神多想了，因为他第一次以公社一把手的身份参加这样的隆重的会议，心情很激动也很紧张，他拿出林秘书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给他写的发言稿迅速地浏览着。这个发言稿前后修改了七遍，数字改动了六次，最先是按10%的比例虚报的，经过林秘书与各公社的秘书沟通情况后，孔副书记建议虚报30%，林秘书说整数不好，最好带着两位小数这样显得数字更真实，他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随口说：“林副书记这个意见很好，我看就按29.66%的虚报比例上报，小数点后面带着两个六，就是六六大顺的意思，大家看怎么样？”其他的副书记一致赞同，于是立即召开了个大队会计会议，让各大队会计按虚报29.66%的比例重新计算各大队的产量。姓赵的知道各大队原来上报的所谓的“实际产量”，实际上已经虚了不少，现在再虚上29.66%，虚报产量已经超过了五成。

当姓赵的听了第一个公社书记的汇报发言时，他心里很得意，因为那个公社的小麦、地瓜干、玉米、花生、豆子等主要作物的亩产量和总产量都比他们的低，于是当会议主持人王文革宣布让他上台发言时，他精神振奋地走向主席台，又满块豪情地对着麦克风开始了他的汇报发言。发完言，他自我感觉良好，他先向主席台上的县革委会的头头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又转身向台下微微地很得体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得意地走下主席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在他后面发言的公社一把手们，一个比一个能吹，粮食亩产量和总产量逐渐增高，于是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会议开到了第三天下午，最后一个发言的张卫东仰首阔步地走向主席台，他踌躇满志地向台下扫了一眼，就开始了他的发言：“各位领导、同志们：在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下，在县革委会的正确领导下，我们借着批林批孔的东风，带领革命群众，战天斗地，大干社会主义，取得了丰硕成果。主要表现在：一是掀起了一个批林批孔的新高潮，广大人民群众的政治觉悟得到了进一步提高。……十是粮食亩产量和总产量创造了历史最高纪录，分别比去年增长了106.58%和110.69%……我记得今年春天王洪彬书记在全县领导干部批林批孔学习班上曾经指出：‘阶级斗争是纲其余的都是目，只要抓好了阶级斗争，群众的觉悟就提高了；群众的觉悟提高了，革命干劲就足了；革命干劲足了，一天就能干十天的活，那还怕生产搞不好吗？’我们公社的一年来的工作十分有力地证明了王洪彬书记的指示是非常正确的，是无比英明的。今后我们决心在以王洪彬书记为核心的县革委会的正确领导下，进一步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带领全公社革命群众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大干社会主义，力争使明年的各项工作再上一个新台阶，再出现一个新突破。”张卫东的发言刚结束，王洪彬就率先鼓起了掌，其他的县革委会的头头们也立即跟着鼓掌，于是接着台下也响起了一片掌声，姓赵的虽然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机械地鼓掌，但是他像皮球扎了一锥子—彻底撒了气，他觉得这掌声特别刺耳！他想：谁不知道张卫东是个什么玩艺？谁不知道今年黑石崖公社的情况？群众纷纷离乡背井四处逃荒，你他娘的却在这隆重的三级干部会议上信口开河、胡吹瞎聊，出尽了风头，居然还他娘的赢得了一片掌声！这掌声使他充分认识到一个问题：自一九五八年“大跃进”以来，共产党中的很多干部就长了一种不治之症，那就是“胡吹瞎聊症”。他也由此彻底领悟到：今后要想在官场上飞黄腾达，就必须有这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吹瞎聊的潇洒风度！

第四天上午十点，在三位副书记分别作了讲话以后，王洪彬书记开始作重要的总结讲话：“同志们：我在讲话之前，首先代表县革委会宣布一项决定：经县革委会研究决定并报地区革委会批准，提拔张卫东同志任县委副书记，分管农业工作，下面请张副书记上主席台就座。”张卫东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挺胸凸肚地走上的主席台，他深深地向王洪彬鞠了一个躬后，坐在了原来林副书记坐的那个椅子上，然后又用威严而傲慢的眼光向台下扫视了一眼。王洪彬开始念讲话稿，王洪彬的讲话稿已经印成了会议材料，姓张的虽然习惯性地正襟危坐，但他根本无心听王洪彬瞎聊，他又想入非非了：“怪不得王文革今天的情绪不大对劲，按理说这个副书记的位置应该是王文革的，为什么张卫东却成了他的上级呢？看来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我必须承认这个现实，那就是这小子又成了我的上级了，他成了副书记不是更好吗？他能忘了我这个帮他打天下的兄弟？我下一步必须再和他套近乎，怎么个套法呢？请他吃喝，给他送礼送钱？但他当上了副书记，那一个公社书记不请他吃喝？不给他送礼送钱？我的优势在哪里？在请他吃喝，给他送礼送钱的同时与他回忆旧情？对！与他回忆旧情，这才是关键，这才是我的优势。王洪彬不提拔王文革，却提拔了这小子，这说明了什么？这不是说明了这小子与王洪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王文革与王洪彬的关系吗？通过这小子我不也可以进一步与王洪彬套上近乎吗？这小子是怎样与王洪彬套上近乎的？……”

突然，麦克风里传来了王洪彬习惯性的敲桌子的声音，姓赵的知道王洪彬要说重要的事请了，于是立即竖起了耳朵。王洪彬又习惯性咳嗽了两声，又喝了一口茶，接着又开始瞎聊：“同志们，注意了，下面我代表县革委会部署今冬明春的工作。今冬明春的工作重点是继续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关于‘农业学大寨’的伟大号召，采取更得力的措施，大力兴造大寨田，今年地区给我们的指标是每人造0.5亩大寨田，县革委会研究决定我们县要达到每人0.8亩，我们的宏伟目标是利用三至五年的时间，将我们万泉县的每一坐山，每一个岭，都变成整整齐齐的大寨式的层层梯田。大家想一想，到那时候我们万泉县的耕地会增加多少？我们的粮食总产量会增加多少？我们为国家能多做多大贡献？去年不少地方造的大寨田被洪水冲毁了，我们要有人定胜天的决心，发扬愚公移山、战天斗地的革命精神，不仅要把冲毁的大寨田再修起来，而且要造出更多的大寨田！今年冬至明年春，我将亲自带领县革委会专门检查组到各公社进行五次全面检查。造大寨田也是当前的一个重要的政治任务，对组织领导不得力，完不成县革委会规定的指标的公社，将首先追究你们一把手的责任。造大寨田的指标也是下一步提拔重用干部的一个指标，我希望……”姓赵的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他立即在心里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抓好这项工作，一定要抓住这个提拔重用的砝码。